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汝愚罢相篇

    这次会面很可能被赵汝愚知道了?于是15日,赵彦逾的调令有了更改,不去长江南岸的国防重镇建康府了,而是去四川当安抚制置使…火上浇油,居然外调成了半流放!

    赵彦逾气到头晕!再没了顾忌,他在临行前争取到一次面见皇帝的机会,把一份名单交了上去“老奴今去,不惜为陛下言,此皆汝愚之党”这些都是赵汝愚的死党!

    这种揭发在官场上是大忌,哪怕能够毁了对方,也会同时毁掉自己!赵彦逾这样做,纯粹是气到不想好了,而效果也的确达到了!

    赵汝愚是皇亲,很多人提醒过赵扩:宗室为相,凌侵君权,是太祖陛下当年定下的国之大忌!不过赵扩没信,毕竟他之所以能上位,全是赵汝愚cao作的!而这时不一样了!赵彦逾同样是拥立大臣、同样是皇室宗亲,他出面指证,由不得赵扩不信!

    至少,一片阴霾已笼罩在了赵汝愚的头顶上!

    这年冬天,新皇帝赵扩主持郊祀大典后回宫,按礼先要去慈福宫向吴太皇太后致敬,之后才会在一片御乐声中返回自己宫殿…

    音乐无国界,更无限制,它悠悠扬扬飘过了数重宫墙,飘进太上皇陛下的耳朵里。插一句话:这是深冬早春时,按后来整理出的赵惇病历,他的精神病发作是有规律的。深冬早春两季,他有时会正常,有限几次的看爹行为也发生在这时段。夏秋两季就惨了,如著名的首相丢失140天、蜀帅没人多半年,都发生在这两季…

    这时是深冬,正是赵惇脑子偶然会正常的时候!他听见了御乐声,突然间问李凤娘:这是怎么回事?李凤娘苦笑一声,她自然知道是新皇帝回宫了。可她怎么敢说?她只能像往常一样骗自己的丈夫,说这是民间市井里谁家有喜事吧?

    赵惇骤然暴怒!御乐他还是记得的,这女人居然当面骗他!这一瞬间。赵惇一生里的憋屈事是否都在闪回?这个无人知晓。史书记载的是:他暴跳起来,喊道“你竟要骗我到这地步吗”一拳就抡了过去!

    李凤娘被打得向后跌了出去。传说中先被门撞了、再撞到墙上、从墙上再撞门上…如此来回反复,她在门框边上摔得鼻青脸肿、痛不欲生!

    这一天是赵惇、李凤娘夫妻两人命运的分水岭!挨揍后的李凤娘仿佛变了一个人,她再也不敢单独和赵惇呆在一起,更不敢耍弄她容量可怜的脑容量去欺骗她既疯且傻的丈夫。她躲了起来,不停的找算命的和尚道士,询问未来的吉凶祸福…

    直到这一刻,人们才发现:原来事情竟是这么的简单!这个女人让人生畏的粗暴、让人厌烦却无奈的纠缠,其实是多么容易就能制止的啊!

    只要一拳而已!只要打得狠。让她疼,立即就会产生效果,让她知道自己到底是谁!可惜的是:十余年间无论皇帝还是太上皇,还是太上皇的爹,都没这么做…

    遭到重创的李凤娘变得悲观多疑,这种情绪下,她得到的谶语卦相可想而知。这加剧了她的绝望感,她搬出太上皇的寝宫,在大内一处僻静地方找了间静室,每天独自居住。不见外人,除必要的饮食洗漱外,只做一件事——道妆事佛。

    穿道教的打扮去拜佛念经?这是怎么回事呢?难道是传说中的佛道同修。争取所有神界大佬的保佑吗?不得而知…但她修炼得非常刻苦用心,一连5年多,几乎都是这样渡过…

    为了成功扳倒赵皇亲,韩国戚搜遍官场,给对手准备了三个人:李沐、胡纮、京镗。这三个人都是赵汝愚历年来结下的冤家,共同特点都是赵汝愚积极主动结下来的!

    李沐,现任右正言,是言官首领。父亲李彦颖是宋孝宗淳熙年间的参知政事,李沐则以大臣之子身份恩荫入官。

    某次他请假回乡为父亲办寿。正巧按例当时朝廷要赐药、茗,作为对前大臣的礼遇。这让李沐非常高兴。试想寿筵当天能有御赐临席,这是多么风光!可赵汝愚非得让他顺道把药、茗捎回去。朝廷就不另派人了…

    李沐郁闷!这是莫大的荣耀好吧?总得由特派的专员送达,这样才正规,才像个样子嘛!现在要他顺道捎回去,知道的说是朝廷不见外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假的,李沐在装样子充场面呢!这理由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理解?可赵汝愚不!他把李沐训了一通,非让李沐带回去不可!这是一件事,再有是几年后,李沐想为年迈的父亲争取个节度使头衔,他硬着头皮找到赵汝愚。结果可想而知,帮赵汝愚成功搞定宫廷政变的韩侂胄都没盼到,一退休的老高干凭什么搞特殊?李沐又被训了一通,从此与赵汝愚结仇!

    胡纮更悲摧些,他当学生时曾远涉千里,去建安府谒见主持武夷精舍的朱圣人。伪君子对来访学子是一贯地冷淡,只待以脱粟饭,佐以酸泡茄子,每顿还限量,不超过四个!胡纮大为恼火,认为“只鸡樽酒,山中不见得办不到”忒煞是轻慢人!归途中道经衢州,他向知州借船。船是有的,可不巧当时有位大名士叶适也要借!学子与名士,当然取后者。于是胡纮只能站在江边诅咒叶适。而叶适是赵汝愚的好朋友,世称水心先生,永嘉事功学派的领袖,与朱熹的道学、陆九渊的心学三者并称…胡纮因此把朱、叶二人同时恨上了!

    胡纮发愤苦读,终于金榜题名,名次还很高。他当了几任基层小官后,入朝面见时任首相的赵汝愚,特意提了下自己中举时的排名,希望能得到重视…重视?那得分谁!赵皇亲自己曾是状元,在他面前提排名?简直笑话!是公开地、肆无忌惮地蔑视权威!可想而知:胡纮像李沐一样被赵汝愚训了一通。从此恨赵汝愚入骨…

    至于京镗,两者本没丝毫瓜葛,赵汝愚偏偏要打上门去。就是前面说过的赵汝愚阻止京镗去蜀川执掌军政大权的往事…

    综上所述:赵汝愚平时官场为人是怎样的?可说只知有己、不知有人,从不把其他同志当人待!他非常善于、更热衷于凭空树立死敌。且结了后就忘记!仿佛所有人都应默许他的特权。他冷嘲热讽、他指手划脚,大家只能欣赏…

    说实话,这样的二货能活下来。一直爬到帝国首相的位置,真是老天没眼!

    这几个冤家聚集在一起。长期的怨怼升华出了智慧,很快,几条专属于赵汝愚的罪名出现!它们是如此的完美,完全针对了之前赵汝愚的闪光点!

    罪名1内禅前,赵汝愚说过“只立赵家一块rou便了”言下之意:赵扩并不是唯一选择,其他赵家皇室也有继承权!

    罪名2赵汝愚说过“郎君不令”即赵扩不聪慧,不是帝国的理想领导人!怎样解决呢?太学生根据他说的这四个字而上书,要求赵扩尊赵汝愚为伯父。从而监国!

    罪名3政变前,赵汝愚曾说过“他梦见前太上皇赵眘授予他汤鼎,他背负白龙升天”鼎乃国器、龙乃人君,赵汝愚应于一身,你是要干什么?

    这些罪名精准突破了赵扩的心理防线!哪怕他真的不太聪明,可也不妨碍他回想所谓的内禅全过程。赵汝愚是忠于他的吗?

    庆元元年(1195)2月22日,右丞相赵汝愚被罢,出知福州。消息传出,整个朝廷都不干了!道学家、侍从圈、宰执圈群起反对,这在意料之中。可居然连韩侂胄也不赞成!这算什么?赵汝愚体体面面的到福州去主政一方。这是有罪贬职,还是正常调动?如是后者,将意味着赵汝愚会在不久的将来重回临安。再当首相!

    这绝不允许!韩侂胄尽管只是一皇家高级服务员,可深谙政治斗争的真谛,打蛇定要打到死!于是28日,御史中丞谢深甫等人再次弹劾,要求赵汝愚奉祠省过。就是要剥夺赵汝愚一切政治权力,只授予宫观闲职,全心全意去反省罪过!

    赵扩同意了。赵汝愚从权力之巅一跤摔了下来,直达底层。随后,直学士院郑湜、兵部侍郎章颖、国子祭酒李祥、临安知府徐谊、国子博士杨简等人被安上赵汝愚同党的罪名。全部被贬!

    4月2日,出现了一件怪事:一个叫吕祖俭的官员被御笔贬职流放。可宋宁宗赵扩本人却不知道!更奇妙的是:韩侂胄的御笔露馅了,赵扩却不追究…

    4日。余端礼被任命为右丞相、郑侨为参知政事、京镗为知枢密院事、谢深甫为签书枢密院事。

    到这地步,任谁都应绝望了?韩国戚与皇帝已成了同伙,世间已没任何人再能撼动这对组合。至此,韩侂胄终于松了口气?他报仇了,也安全了,剩下的就是开始享受生活了?

    可偏偏事情就反常了!韩侂胄庆祝得太早了,他完全没料到刚刚惹的是什么祸!按常理来说:帝国首相的更替再常见不过?南宋立国以来,除那个秦桧外,哪个都像按季节换外套一样,几个月就换一个,每次都波澜不惊…可这一次居然闹到天翻地覆的程度!大臣们、太学生们、名士们、侍从们从四面八方跳了出来,不要官职、不要性命、不要脸面地群起反抗,前仆后继往上冲!挺赵汝愚、贬韩侂胄!

    震惊过后,韩侂胄迅速透过现象看穿本质!赵汝愚何德何能?一只当过几年枢密使、6个月首相的人,对帝国有什么贡献?对官僚有什么影响?那张与生俱来的臭嘴,外加刻薄寡恩的性情,根本让他得不到哪怕一个真正的盟友!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局面,完全因一个原因——道学、朱熹!

    与其说这些人在挺赵汝愚,不如说他们是在为道学、为伪君子正名!意识到这一点,韩侂胄冷笑!一群不知所谓的书生、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,也不知是谁给了他们如此的自信,面对皇帝敢指手划脚,面对权臣敢于反抗?

    很好,那就见个真章吧!韩侂胄命言官们火力全开,针对所有敢于上书言事的人,不管官员、太学生、名士,有一个算一个,全部贬职远徙!5日,太学生杨宏中、周端朝、张道、林仲麟、蒋傅、徐范六人上书力挺赵汝愚与朱熹。最后全部被发送五百里外编管!这就是宋史上著名的“庆元六君子事件”

    除了这个,韩侂胄还要再做三件事:继续揪住赵汝愚狠打,打到他死!实际cao作是由胡纮出面,揭露赵汝愚“自称裔出楚王元佐,乃正统所在。准备挟持太上皇赴绍兴,称绍熙皇帝”这里的太上皇指的是赵惇…不同于上次的三大罪名,那些是史书所承认的。但这回是*裸的诬陷,完全是无中生有!当然,它达到了目的!

    皇亲与国戚的争斗暂告一段落,余波却远未平息,居然有无数人怀念追忆赵汝愚,认为韩侂胄不仅卑鄙狠毒,还毁掉了南宋振兴的未来!

    这实在让韩侂胄费解,也让后世读史的人想不通:赵皇亲到底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?能得到如此崇高评价?

    历数功迹,无非是内禅而已。那还是赵彦逾、韩国戚两人跑东跑西,他自己坐镇中央而已。除此以外,几年的枢密使、半年的首相,从哪论什么成就呢?

    面对一波一波没完没了的弹劾、抗议、小人、卑鄙之类的谩骂,韩侂胄终于怒了!作为一长期在内廷工作的高级服务员,他还真的不熟悉外廷的政治生活气氛,不知道道学家们是种什么动物。韩侂胄在此时居然作出了一个超级“勇敢”的选择:牙血相还、变本加厉、搞臭伪君子朱熹!

    同时为根除后患,韩侂胄还要使出第三招——伪学党禁!(未完待续)